2008年3月25日 星期二

皇室统而不治,政府治而不统


【特约评论/潘永强】3月8日马来西亚大选之后,国阵在国会的多数被削弱,其中尤以巫统的势力受打击最大。巫统败选后的政治效应,已陆续浮现,除了党内追究挫败责任外,皇室势力也有伺机再起之迹象。

在 马哈迪强势领导期间,他曾削弱皇室特权,使后者在政治上一度转趋低调。阿都拉巴达威上台后,由于弱势首相自顾不暇,给皇权提供了重新运用宪制上影响力的机 会。在2008年3月大选前后,这种酝酿多时的发展,更浮上台面,加上巫统初败政权弱化,正是皇权再起之时,对民选政府构成挑战与压力。

马 来西亚的民主政治在历经本届大选演练之后,虽体现出成熟理性一面,但世袭皇室的角色,却成为值得关注的焦点。按民主宪政惯例,世袭的君主只是作为人民团结 效忠的象征,同时扮演维护回教地位的宗教职能,不应干政或介入民选政府的政治运作范围。然而,由于苏丹在传统的马来人社会享有极高地位,又被视为土著和回 教的权益捍卫者,所以经常介入政治事务,有者还从事商业活动,或影响权力资源的分配。

事实上,过去皇室统治者任意行使权力和影响力相当广泛,往往超出宪法规定的范围,不时侵蚀到民选政府领域,有违君主立宪精神。一般上,统治者都相当重视他们在马来人习俗传统与回教事务上的权限,例如在任命州宗教官员的问题上,有时无视州务大臣的意见。

早年的几任首相尽管不满苏丹的侵权和不当行为,但巫统的官僚世家精英与各州皇室贵族始终有着难以切割的渊源,故对这种行为一直保持容忍克制。但布衣出身的马哈迪上任后,由于他的那股激进、暴烈、反传统和民粹的气质使然,就注定埋下皇权与政府冲突的因子。

礼崩乐坏期待皇室有节制介入

结果在马哈迪时代,苏丹们的影响与地位一度萎缩和动摇,巫统甚至发动民粹动员,炮轰这些世袭君主的滥权和生活作风,被左翼学者视为马来人新兴资产阶级与皇室力量的利益冲突。马哈迪勇于挑战苏丹的特权,曾被认为是健全民主制度的作为,引来激赏。

然则,皇室的权威被削减之后,却令到巫统治下一党独大的行政与立法部门,缺乏有力的制衡。在马哈迪执政后期,其个人威权作风高涨,对国会和司法机制也任意侵蚀,国内政法体制就失去中道的匡正力量。

但 过去两年,皇室力量在马哈迪卸任之后,则有重新复苏的现象,包括霹雳州摄政王纳兹林(左图)曾多次对国家民主和司法机制的崩坏,发出中肯批评,得到不少司 法界和公民社会精英的肯定。统治者会议一度还传出,对首相延长联邦法院院长人选也有意见。这些举动似乎不是个别事件,在举国陷入礼崩乐坏的困境,有人认为 皇室有节制的介入,可对滥权政府发挥制衡作用。

独立前,巫统和苏丹是利益同盟,两者精英形成紧密连系。事实上,巫统是靠着反英殖民当局削弱苏丹的地位而崛起,最后取得执政的合法性。但早年苏丹被视为马来人捍卫者的角色,逐渐为巫统所取代,彼此在权力和政经利益的立场也发生根本变化。

巫 统过去并未明确反对苏丹干政,说实话,它不反对苏丹支持国阵,只反对不支持国阵的苏丹参政。直到1990年代初,吉兰丹州苏丹的干政行为和支持马哈迪的宿 敌东姑拉沙里,令巫统失去该州政权,随后激化政府与皇室关系,后来在草拟“统治者行为准则”中落幕。如今巫统的政治基础动摇,皇室适时介入政治的举动,必 然会引发新一轮的宪制冲突。

过度介入不利皇室权威

然则,如果皇室过度介入政治,以至干预政府人事与权力安排,对他们亦未必有利,甚至可能伤害了本身的权威与地位,这点不得不察。对于有意利用皇室的角色,而遂行自己政治议程的党派来说,也务必注意到个中的危险性,以及对现行宪政体制的扭曲和误解。

关于皇室是否有权否决,或是自行委任州务大臣人选的议题,这些技术性的宪法争议,可以留待法律学界进一步商榷。这里要指出的,则是就宪政义理角度,说明皇权与政府之分际,亦即“皇室统而不治,政府治而不统”的关系。

诚 如19世纪英哲白哲浩(Walter Bagehot,右图)在经典著作《英国宪制》中指出,英国宪制存在两个部份,第一部份是那些激发和保护人民尊荣的制度(dignified),第二个部 份是有效用的部份(efficient),即在实际上运作和统治所必须的那些部份。每一个宪制都必须达到两个的目标才算成功。

易言之,伟大宪制必须首先赢得权威,然后才利用权威,它必须首先取得人们的忠诚和信任,然后再利用这种效忠进行统治。

在这方面,皇室就是宪制之尊荣部份的首脑,而首相则是有效率部份的首脑。政府的组成,绝对简单并且相当现代,但尊荣的组成部份却非常复杂,并且有些威严,非常古老甚至相当令人敬畏,包括通过一种感觉不到但却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引导其臣民的联想。

在 英国不成文的宪制惯例中,只有君主和政府保持相互节制,让这两部份职能有效发挥,宪政运作才能够成功平顺。落到具体的操作时,就是“皇室统而不治,政府治 而不统”。意思就是,皇室运用其尊荣与权威,扮演统御(reign)国家的职责,但不介入实际政务;至于内阁,则只据有管治(govern)政府事务的角 色,而将团结全民的神圣任务交由皇室主理。两者互不重迭,各守分际,形成深奥与微妙的差别。

于此,按照统而不治,治而不统的原则分际,“全国人民选择国家的政策,但是皇室选择国家的大臣”。只不过,皇室在行使这种权力时,只具仪式性和礼仪性意义,目的是为了让民选政府从皇室的尊荣中取得有力量的施政泉源。

但 是,如果这种精巧而平衡的分际(或曰设计)受到破坏,那么君主立宪以上两个伟大的组成部成,就无法有效运作。不仅如此,最坏的结果可能是,原应享有尊荣和 威严部份,或会失去历来受人习惯性敬重与依赖的力量,而有效率的施政部门,则会发现权力受到干扰,意志无法贯彻。宪政危机就此衍生。

皇室力量伺机而起是双面刃

白哲浩警告说:“我们不能把女王拉入政治斗争之中,否则她就不会再受到所有争斗者的崇敬。”同样的,如果女王涉入政治场域,成为众多争斗者之一,也会伤害到她自远古承继而来的尊荣和超然地位。

事实上,在我们这种立宪君主制之下,君主可拥有三项权力:知情权、鼓励权和警告权。君主的责任不是反对,而是警告,他可能无法改变首相的做法,但是他总可以让后者心神不安,如同霹雳州摄政王纳兹林的言论影响。这才是英宪中君主“统而不治”的精髓。

回 到当前马来西亚的状况,眼看各州皇室群起卷入政治,甚至影响民选政府的人事安排,对民主巩固实非好事,必加剧法律与宪政争议。但就现实政治而言,这也反映 巫统转趋弱势,对皇室力量失去抗压力和约束力,在输掉政权的州属固然如此,在国阵执政的地方也丧失颜面。巫统已失五州政权,如今连玻璃市和登嘉楼两州都有 失控之势,吉隆坡的意志难以贯彻,实在是对跛脚的阿都拉巴达威再下一记重击。

简言之,在巫统政权弱化的时刻,皇室力量伺机而起,委实是双面 刃。人们既期望皇室利用其尊贵地位与超然影响,成为抗御国家宪制崩败的支柱,但皇室若是过度介入政治、经济活动,也会助长封建力量的抬头,不利民主政治转 型。巫统在本届大选的挫败,皇室可能发挥一定的影响,但要是皇室进一步扩权,除了可能引起他们与巫统的冲突,也未必会获得民意的支持。

由于安华阵营、回教党甚至民主行动党已有准执政的气势,它们与皇室的关系也到了应该重新定位的时刻,在紧接下来可能爆发的巫统与皇室的矛盾中,它们一样无法袖手不顾。

潘永强是政治评论作者


轉自:獨立新聞在線


1 則留言:

  1. Teng-Yong 提到...

    http://www.malaysiakini.com/news/80448

    政坛分析家认为,登州苏丹米占再纳阿比丁(Sultan Mizan Zainal Abidin)之所以敢于否决巫统和首相阿都拉所推荐的大臣人选,不得不归咎于巫统及国阵在第12届大选蒙受惨败后的大气候所影响,使到过去在马哈迪时代受到抑制的王室,趁机在巫统权势衰退的时刻,重夺过去的影响力和大权。

    然而登州王室与巫统和依德利斯的角力,实际上却是“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”累积多时,只不过王室在等待巫统衰弱之际才伺机反扑。据悉,双方针对登州的治理,尤其是在石油税收、回教权限以及近期发生的骚乱事件上,早存有严重的分歧。

    10亿石油税收成争议焦点

    登州巫统与王室最关键的争议就是,如何分摊登州每年多达10亿令吉的石油税收或“慈善拨款”(Wang Ehsan)。自从1999年回教党夺取登州政权之后,中央政府就剥夺了这笔过去达到8亿(近期因油价飙升而提升至10亿令吉)的5%石油税,改为由登州巫统所负责派发的“慈善拨款”。仰仗这笔庞大的资金所辅助之下,登州巫统成功在2004年大选中击败回教党收复失地,导致回教党主席哈迪阿旺唯有将州务大臣一职拱手让给依德里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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